何必西天万里遥

【谭赵】监护人(三)

人称清和:

要抚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抚养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人也没轻松到哪里去。最初由谭宗明的父亲承担了申请领养这一重责,之后的一系列手续一直到真正的抚养照料,便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二十四岁的谭宗明肩膀上。

这么重的担子,快要把年轻的海归压成了溜肩,每天累得几乎出气多进气少,晚上洗了澡脑袋上顶着着浴巾半睁半闭着眼睛趴在床上陷入沉睡,倒像是真正的海龟了。谭海龟身上盖着一条浴巾偏着脑袋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盘算着这个月的家用和明天的菜单,越想越烦闷,甚至想要抓着头发大哭一场来宣泄心中的压力。
他听着门外面的声音,赵启平拎着猫粮袋走到食盒前倒了半盒猫粮,伸手呼噜呼噜奶猫的脑袋。一阵尖细尖细的奶猫叫声断断续续响起。
嗷呜嗷呜的其实不像猫叫,倒是更像狼嚎。听得人禁不住去看一眼天边挂着的月亮。然而谭宗明心中的烦闷暴躁就在此起彼伏的猫叫和包装纸被揉捏的哗啦声中,如同被晚风吹过的夏日凉亭,浮躁之气消散。
 
其实原本他可以不这么疲倦——或者说,是不把自己搞得如此疲倦。只是谭宗明心高气傲的同时也不忘脚踏实地,坚决反对老谭先生为他私人订制的工作计划,面对他老子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梗着脖子岿然不动,咬死了要从小职员做起,依靠着自己的本事一点一点往上升。

“我又没有让你一来就接任总经理的职位,我只是给你一个销售总监的位置让你练练手,你何苦真那么实诚从零开始?”

“您当年就是白手起家,从摆摊开始一步一步把公司做得有声有色,您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谭宗明面对亲爹吐沫横飞的劝导俨然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死活不肯点头,坚持走基层路线不动摇。

“好好好,你不愧是我的亲崽子,”老谭先生一激动说了句老家话,随即喝了口茶掩饰了尴尬,“但你现在可是有个小拖油瓶,你不多赚点钱怎么养他?”

听到关于赵启平的话,谭宗明的眼色更深了几分,他将腰杆挺得更直,牢牢盯着老谭先生的眼睛说道,“因为赵启平,我更加要这么做。我不能给他留下人可以投机取巧的错误人生观......”

老谭先生知道自己的儿子又要开始跟自己耍嘴皮子。他最了解谭宗明,典型的口若悬河,一张嘴两片肉足以把死的说活,一块钱猪肉能上升到中国经济的高度。

论扯淡自己绝对不是对手。机智如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儿子的决定,毅然决然站起身走回办公桌前继续看文件,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把谭宗明赶出了办公室。

 

赵启平知道谭宗明很累。

最夸张的一次是吃着饭那个人直接叼着筷子睡了过去,脑袋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气吞山河的哐当一声。

然而不论他怎么问,谭宗明的回答永远是千篇一律的“我不累”,外带一个笑脸。

 

赵启平摇摇头叹了口气,总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他曾经想过要申请住校,可是申请表夹在了他的化学课本里,赵启平在翻书的时候不当心将申请表掉在了地上。

谭宗明捡起来看了眼那张薄薄的A4纸,什么都没说就撕了个粉碎。身高一米八六的健壮男人发怒的样子让尚在长个子的少年有些惊慌失措。单单是站在他对面,就有一片属于他的阴影投射在了赵启平周围,强大的压迫力几乎让赵启平窒息。 

谭宗明从来没有对赵启平发火过,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谭宗明看了自己的申请表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年轻男人的脸色阴沉极了,那样的神情赵启平曾经见过一次,在自己去谭宗明的公司找他的时候,少年背着书包,手里捏着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状,欣喜而激动地站在刚刚升上组长职位的谭宗明的办公室门口。还未来得及推开门,就被文件夹砸在门框上发出的巨响给吓了一跳。

透过玻璃门,赵启平看到了谭宗明训斥组员时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狼。

空气中一片肃杀。

眼神里尽是刀光剑影。

少年不禁打了个寒战。

 

赵启平走到谭宗明的面前蹲下身子,慢慢把碎纸块捡起来,好像捏着奖状一般捏在手里。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他离自己的监护人好像有点太近了,个子还没有窜起来的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正好抵在了谭宗明的下巴。微微颔首,视线就落在了那人起伏不定的胸膛上。

谭宗明的呼吸急促得不像话。

赵启平的脑中思绪百转千回,推翻了无数个腹稿之后终于抬头简明扼要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累?”

 

谭宗明累得要命。

每天早出晚归跑业务,整理客户资料,核对清单,一大堆琐碎的杂事和棘手的销售任务全部砸在了他的身上。

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回家还要照顾这个同样累成小动物的未成年小孩。

赵启平今年初三,即将面临中考。繁重的学业就如同谭宗明的工作一般,将瘦削的少年压得喘不过气。偶尔见他比自己早一步回了家在洗菜,谭宗明立刻便拍拍脸,强迫自己笑得花一样灿烂,僵着脸把赵启平连人带书包都推进书房。

睡眠严重不足,食欲不振,精神不济。

“好像身体被掏空了。”谭宗明坐在好友凌远的办公室里忧心忡忡地说,“而且我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真的很想大哭一场来发泄。”

“再加上恶心干呕,”凌远敲着桌上的病历本说道,“你就可以怀孕了。”

“滚你大爷!”

 

“我不累。”谭宗明违心地说,看着赵启平亮晶晶的眼睛,却又没由来地一阵悸动,他几乎要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将面前单薄的少年搂在怀里,然而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低下头说,“家里的事交给我,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不用操心别的事情只管读书,明白吗?”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赵启平的脸上,激得他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谭宗明在他面前总是很宽厚温柔的。

就好像那一次,前脚怒火万丈地呵斥了组员,下一秒看到自己递过去的奖状,却几乎笑得如同雨后初霁,揉着赵启平的头发一遍遍地说,“哎呀,我的小伙子太棒了!你可真棒!”

 

赵启平哦了一声,脑袋往前一顶就埋在了谭宗明的肩窝里。

“你每天都在熬夜工作,其实我每天也在熬夜读书,正好咱俩一起。”

谭宗明伸手胡撸胡撸赵启平的头毛,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眼眶发酸。
“对了,猫,给它取个名字吧?”赵启平提议道。
“你说说看,叫什么好?”
“你看它的炸毛,像不像迪克牛仔,”赵启平人嘴里照样吐不出象牙,眨眨眼睛说,“就叫迪克吧?”
“……”
“我和迪克,就拜托谭先生照顾了。”赵启平搔搔头很不好意思地说。
为了哄人开心他也是拼了,赵启平拼命搜寻着自己看的为数不多的偶像剧,能够哄男主开心的台词,也就这一句对他来说没有太牵强——虽然很羞耻——是极度的、非常的、相当的羞耻!

谭宗明不负所望地受到了莫大的触动。他慢慢仰起头眼泪憋回去,用如同手指抚过磨砂纸一般的声音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小伙子,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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